90年代我在部队拼了六年要被退伍，我问营长：你认识我三舅爷吗？

90年代的军营里，赵建军攥着退伍通知书的手直打颤。他在部队拼了六年，从新兵蛋子做到连里的标杆，就盼着转干后带病母过好日子。可一纸精简令下来，他要卷铺盖走人，而啥都不如他的关系户却能留下。更让他没想到的是，被逼到绝路时随口提的一个人，竟让整个营区的人都变了脸色。

01

「张营长，我妈真就指着我这点津贴活命，您再通融通融……」

赵建军的手指把那张薄薄的退伍通知书攥出了褶皱，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，砸在军绿色的裤腿上，洇出一小片深色。

张志强把钢笔往桌上一墩，笔帽磕出清脆的响：「这是军区的硬指标，名单早定死了。裁军不是过家家，没商量的余地。」

赵建军咬着后槽牙，喉结滚了半天才挤出话：「营长，那您……认识我那个远房 uncle 不？」

张志强猛地抬头，眼睛瞪得像铜铃，拍着桌子站起来：「赵建军你少来这套！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！」

赵建军的拳头捏得咯吱响。他那会儿还不知道，这句被逼到墙角的话，会把他的人生轨迹拧成完全不一样的模样。

02

1990年的秋天，刚满19岁的赵建军揣着两个白面馒头，揣着老娘塞的煮鸡蛋，揣着一肚子改变命运的狠劲，穿上了那身让他魂牵梦绕的军装。

那年代的年轻人，谁心里没揣着个保家卫国的梦？赵建军一米八五的个头，肩膀宽得能扛起半扇猪，浓眉大眼，瞅着就精神。打小跟着寡母长大，他比谁都清楚，想让老娘不再起早贪黑缝补浆洗，只能靠自己硬拼。

「妈，您别抹眼泪了。儿子去当兵，是去挣前程的，将来肯定让您住瓦房、吃白面。」临走时，他把瘦得像根柴禾的老娘搂在怀里，胳膊肘都能硌着骨头。

赵母用袖口擦着眼角：「建军啊，妈不怕穷。就怕你在部队受欺负，吃不上热乎饭。」

「妈您放心，部队那是锻炼人的地方！您就等着，不出五年，我指定风风光光地回来接您！」

赵建军拍着胸脯保证，声音亮得能惊飞院墙上的麻雀。

03

到了部队，赵建军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，从不停歇。训练场上，别人跑五公里他跑八公里，别人做一百个俯卧撑他做两百个，迷彩服湿了又干，干了又湿，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霜。学习室里，别人翻两页书就打盹，他捧着理论教材能看到深夜，笔记记得比谁都认真。

他的目标简单又明确：在部队扎下根，转成志愿兵，最好能提个干，让老娘和对象都能抬头做人。

第一年，他就拿了新兵训练的三等功；第二年，成了班里的排头兵；第三年，被评为全团的优秀士兵；第四年，当上了副班长；第五年，连里都传开了，说赵建军是块当官的料，前途差不了。

每个月发了津贴，他除了留几块钱买牙膏牙刷，剩下的全寄回家。赵母有严重的哮喘，干不了重活，平日里就靠给街坊缝补衣裳，再加上儿子的津贴，才勉强糊口。

「妈，再熬一年，我就能转志愿兵了。到时候工资能涨一大截，我就接您来部队家属院住。」

电话里，赵建军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笃定。

赵母在那头笑出了声：「好，好，妈等着。对了，小雪姑娘昨天又来送了筐新鲜蔬菜，那丫头心眼实诚，你可得好好待人家。」

陈雪是赵建军的对象，两人是一个村的，打小就认识。赵建军去当兵后，陈雪就常来照顾赵母，一来二去，俩人心照不宣，就等着赵建军转干后办婚事。

「妈，我跟小雪早说好了，等我转了干，就请探亲假回去领证。」

赵建军说这话时，嘴角咧得老大，心里甜滋滋的，仿佛已经看到了新房里贴着的大红喜字。

04

可命运这玩意儿，有时候坏得能让人牙痒痒。

1995年夏天，部队突然下了裁军的通知，说是要精简编制，一大批老兵可能要被裁掉。

消息传出来那天，整个营区的气氛都不对了。平时训练完咋咋呼呼的兵，这会儿都蔫头耷脑的，三三两两地蹲在墙根下，抽着烟，说着悄悄话。

「听说这次要裁掉差不多一半人，主要是服役满六年的老兵。」刘磊凑到赵建军身边，声音压得低低的。

刘磊和赵建军是同年兵，关系不算差。不过人家跟赵建军不一样，他老爹是县里的干部，听说在市里都有关系。

「不可能吧？我都干了六年了，各项考核不是第一就是第二，凭啥让我走？」赵建军皱着眉，心里头咯噔一下。

「这你就不懂了吧？」刘磊吐了个烟圈，「这次是上头直接下的命令，说是为了优化结构，谁都挡不住。」

他顿了顿，压低声音：「不过我爸已经托人打招呼了，说是问题不大。」

赵建军的心沉到了谷底。他一没背景二没人脉，全靠一双拳头一身汗拼到今天。要是真按服役年限来，他肯定跑不了。

05

没过几天，连队的公告栏上就贴出了第一批退伍名单。赵建军的名字，像根钉子似的扎在最显眼的位置。

他揉了揉眼睛，凑近了看，一个字一个字地瞅，没错，就是「赵建军」三个字。再往下扫，刘磊的名字影儿都没有。

「建军，别上火，说不定还有办法。」刘磊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。

赵建军没说话，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闷得喘不上气。六年啊，两千多个日日夜夜，他在训练场上摔过多少跤？在演习中掉过多少泪？好不容易看到点盼头，就被这一张纸给否了？

更让他揪心的是，没了这份差事，他拿什么养活老娘？又怎么跟陈雪交代？

那天晚上，赵建军在床上翻来覆去，烙了一宿的饼。天刚蒙蒙亮，他就起身了，决定去找营长张志强说说情。

张志强四十多岁，是个出了名的硬脾气，但平时办事还算公道。赵建军觉得，只要自己把家里的难处说清楚，说不定能有转机。

06

「报告！」赵建军站在营部门口，腰杆挺得笔直，敬了个标准的军礼。

「进来。」张志强头也没抬，手里翻着一本厚厚的文件。

「营长，我想……我想求您再考虑考虑我的事。」赵建军的声音有点发紧，手心直冒汗。

「哦？你有啥特殊情况？」张志强这才抬起头，眼神像探照灯似的，直勾勾地盯着他。

赵建军深吸一口气，把心一横：

「营长，我家就我跟我妈俩人，我妈身体不好，常年吃药，就靠我这点工资活着。我在部队这六年，没给组织拖过后腿，各项任务都完成得不错，您能不能……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？」

张志强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，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：

「赵建军，这次裁军是军区的统一部署，名单是按规定定的。你服役满六年，符合退伍条件。谁家里没点难处？都搞特殊，部队还怎么带？」

「那刘磊呢？他也是六年兵，为啥他不用走？」赵建军忍不住追问，声音都带了点颤。

张志强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：「每个人的情况能一样吗？刘磊懂无线电，连队离不了他。这不是你该问的事。」

赵建军咬着嘴唇，心里的火直往上窜：

「营长，我也有特长啊！我射击全营第一，障碍赛从来没掉过链子，政治学习笔记我写得最认真！」

07

「住口！」

张志强猛地一拍桌子，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：「名单已经报上去了，改不了！你赶紧回去收拾东西，准备交接工作！」

赵建军耷拉着脑袋走出营部，心里像被掏空了似的。他算是看明白了，啥「特殊技能」，不过是给关系户找的借口。真正管用的，还是背后有人撑腰。

外面的太阳火辣辣的，晒得地面直冒烟，可赵建军却觉得浑身发冷。训练场上，战友们正在练刺杀，喊杀声震天响。以前听着这声音，他浑身的血都能热起来，可今天听着，却像刀子似的，一下下割着他的心。

他磨磨蹭蹭地往宿舍走，路过宣传栏时，脚步不由得停住了。上个月的表彰大会照片还贴在上面，第一排正中间，就是他戴着大红花的样子。

照片上的他，笑得一脸灿烂，眼里的光亮得晃眼，胸前的奖章在太阳底下闪着光。

「六年了……整整六年啊……」

赵建军喃喃自语，眼圈一下子就红了。六年前，他揣着满心的憧憬走进军营，以为只要肯拼命，就能闯出一片天。可到头来，还是比不过人家一句话。

08

「建军！」身后传来一个声音。赵建军回头，看到刘磊正朝他走来。

「听说你去找营长了？」刘磊问，眼神有点闪躲。

赵建军扯了扯嘴角，想笑却笑不出来：「嗯，没用。营长说名单定死了。」

刘磊叹了口气：「别太钻牛角尖了。其实退伍也不一定是坏事，我听说地方上现在缺人手，说不定能混得更好。」

赵建军看着刘磊那张有点尴尬的脸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
他们一起入伍，一起扛过枪，一起在泥地里滚过。论本事，他不觉得比刘磊差；论干活，他比谁都卖力。可到头来，就因为人家老子是干部，自己就得卷铺盖走人。

「刘磊，恭喜你啊。」赵建军伸出手，拍了拍他的胳膊，声音哑得厉害。

刘磊低下头，搓了搓手：「其实……我爸找了军分区的王副司令，他们以前是老战友……」

赵建军点点头，没再说话。他算是彻底明白了，这世上，光有本事还不够，有时候，有关系比啥都管用。

09

回到宿舍，赵建军坐在床沿上，从枕头底下摸出个旧钱包。钱包里有一张他和陈雪在村口拍的照片，姑娘笑得一脸腼腆；还有一张是他跟老娘的合影，老娘穿着打补丁的衣裳，却笑得格外开心。

看着照片上两张期盼的脸，赵建军觉得嗓子眼里像堵了块棉花，难受得要命。

他该怎么跟她们说？说自己没本事，拼不过人家的关系？

「难道就这么认了？」

赵建军攥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嵌进肉里，疼得他一哆嗦。不行，不能就这么算了，一定还有办法。

他猛地站起来，抓起桌上的电话，拨通了家里的号码。

「妈，我可能……可能要退伍了。」赵建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，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。

电话那头静了好一会儿，才传来老娘带着哭腔的声音：「建军啊，回来就回来吧，妈在家给你留着热饭。」

「可是妈，我答应过您的，要让您过上好日子的……」赵建军的声音哽咽了。

「傻孩子，妈啥好日子没见过？只要你平平安安的，比啥都强。」老娘在那头劝着，可赵建军听得出来，她心里有多失落。

10

「妈，这不公平啊！凭啥那些有关系的就能留下，我就得走？」赵建军再也忍不住，把一肚子的委屈都倒了出来。

老娘在那头沉默了半天，突然冒出一句：「建军，你还记得你三舅爷不？」

「三舅爷？」赵建军愣了一下，「我有三舅爷吗？咋从没听您说过？」

「有，就是你姥爷的三弟。」老娘叹了口气，「早年间闹了点别扭，就没再来往。不过……他好像在部队里当个不大不小的官，说不定……说不定能帮上忙。」

赵建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：「妈，您咋不早说？三舅爷是干啥的？」

「这事说来话长，当年……唉，不说了。」老娘含糊了过去，「我这儿还有他一个老号码，不知道还能用不。你要不试试？」

赵建军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：「妈，您快告诉我号码！」

老娘把一串数字报了出来，赵建军赶紧找了支笔，歪歪扭扭地记在手心。挂了电话，他立马就去了传达室，拨通了那个号码。

电话响了一声又一声，没人接。赵建军放下电话，心里凉了半截。说不定，这号码早就作废了。

11

接下来的几天，赵建军每天都往传达室跑，一遍遍地拨那个号码，可听筒里始终只有「嘟嘟」的忙音。眼看退伍的日子越来越近，他心里的火也越来越旺，连觉都睡不安稳。

那天晚上，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，又拨通了那个号码。响到第五声的时候，电话突然被接起来了。

「喂，谁啊？」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，带着点沙哑。

赵建军的心跳瞬间加速，声音都抖了：「请问……是三舅爷吗？我是赵建军，赵春兰的儿子。」

电话那头静了几秒，然后传来一句：「建军？都长这么大了？」

「是我，三舅爷。我今年25了，在部队当兵。」赵建军激动得手心冒汗。

「你妈还好吗？」那人问，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，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心。

「我妈身体不太好，常年吃药。三舅爷，我……我有点事想求您帮忙。」赵建军鼓起勇气，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。

他把裁军的事，把自己的难处，把刘磊靠关系留下的事，都跟电话那头说了。

12

电话那头又静了，静得赵建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。过了好一会儿，三舅爷才开口：「你在哪个部队？」

赵建军赶紧报了部队的番号和驻地。

「你们营长是谁？」

「张志强。」

又是一阵沉默。

「三舅爷，您……您能帮我吗？」赵建军的声音里带着哀求。

「我明天过去看看。」三舅爷就说了这么一句，然后电话就挂了。

赵建军握着听筒，愣了半天。他不知道三舅爷到底是干啥的，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真的帮上忙。但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了。

第二天一早，指导员王鹏突然找到了赵建军，脸色不太好看：「赵建军，听说你到处找关系，想干预退伍的事？」

赵建军心里一惊：「指导员，我就是想争取个公平的机会。」

王鹏冷笑一声：「公平？部队是保家卫国的地方，不是你走后门的地方！赶紧收拾东西，别等领导催！」

赵建军看着王鹏那副嘴脸，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：

「指导员，凭啥刘磊就能留下？就因为他老子有关系？部队讲的是能力还是背景？」

「你！」王鹏的脸一下子红了，「注意你的态度！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，哪来那么多废话！」

13

赵建军没再跟他争辩，转身就走。他知道，跟这种人讲道理，纯属白费口舌。在他们眼里，关系比能力重要，权力比规矩管用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三舅爷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。张营长和王指导员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，话里话外都在催他赶紧走，甚至说要是再不配合，就按违纪处理。

眼看退伍的日子就在眼前，赵建军心里的那点希望，也一点点被磨没了。他开始默默地收拾行李，把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装放进背包，把那些军功章和奖状小心翼翼地收进盒子里。

就在他把背包拉链拉到一半的时候，营区的广播突然响了：「赵建军，立即到营部报到！」

赵建军的心猛地一跳，赶紧把军装穿好，扣子扣得整整齐齐，快步往营部走。路上，他心里七上八下的：是三舅爷来了？还是他们要强行让自己走？

到了营部门口，他深吸一口气，轻轻敲了敲门。

「进来！」张营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，听着有点不耐烦。

赵建军推开门，看到张营长和王指导员都坐在桌子后面，俩人的脸都拉得老长，眼神冷冰冰的。

14

「赵建军，听说你找了外头的关系，想跟部队叫板？」张营长开门见山，语气不善。

赵建军挺直腰板：「报告营长，我只是想求个公平。」

张营长嗤笑一声：「公平？你知道啥叫公平？部队是国家的，不是你赵家的！」

王指导员也跟着敲边鼓：「就是，裁军是大趋势，个人就得服从集体。别说是找个远房亲戚，就是找了天王老子，也不好使！」

赵建军攥紧了拳头，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，他抬起头，迎着俩人的目光：

「营长，指导员，我在部队六年，大小荣誉拿了十几个，从没给部队丢脸。为啥刘磊啥都不是，就能留下？这就是你们说的公平？」

「放肆！」

张营长猛地一拍桌子，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：「你这是在质疑组织决定？」

赵建军也豁出去了，梗着脖子说：「我就是想知道，凭本事吃饭，到底错在哪了？」

张营长气得脸都绿了：「赵建军，你别以为找了个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能翻天！我告诉你，在我这个营里，我说了算！」

「那您认识我三舅爷吗？」赵建军盯着他，一字一句地问。

张营长愣了一下，随即哈哈大笑：「你三舅爷？你三舅爷是谁？能大过军区司令员？」

15

就在这时，营部外面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，越来越近，最后停在了门口。紧接着，门口的哨兵喊了一声：「报告营长，门口有辆黑色轿车要进来！」

张营长皱起眉头：「没预约怎么随便放人进来？让他开走！」

王指导员赶紧跑到窗边，扒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，脸色「唰」地一下就白了：「营……营长，那车……那车是军区的！」

张营长的脸也变了，赶紧站起来，整了整军装的领口，快步走到窗边。赵建军也跟着凑了过去，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营部门口，车牌号开头是「甲A」，那是军区领导才能用的车牌。

「走，出去看看。」张营长的声音有点发紧，带着王指导员快步走出了营部。

赵建军的心跳得像打鼓，也赶紧跟了出去。他心里隐隐觉得，可能是三舅爷来了。

16

营部门口，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。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，身材不高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，眼神扫过来的时候，让人不自觉地就想挺直腰板。

张营长站在台阶上，往下看了一眼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：「请问您是？」

那人抬起头，目光落在张营长脸上，淡淡地说：「张志强同志，好久不见。」

张营长的脸「唰」地一下就白了，像是见了鬼似的，腿肚子都开始打颤，说话都不利索了：「是……是您……怎么会是您……」

「我听说，我外甥要退伍？」那人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
「您……您外甥？」张营长的眼睛瞪得溜圆，一脸的不可置信。

那人伸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赵建军，平静地说：「这个兵，赵建军，是我外甥。」

张营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，额头上的汗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，嘴唇哆嗦着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：「我……我真不知道……他是您的外甥啊……」

17

营部门口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，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赵建军站在原地，脑子嗡嗡作响。他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他三舅爷的男人，又看看脸色惨白的张营长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。

这就是母亲说的那个"不大不小的官"？看张营长这架势，恐怕远不止如此。

三舅爷没再看张营长，目光落在赵建军身上，语气缓和了些："建军，跟我说说，到底咋回事。"

赵建军张了张嘴，喉咙却像被堵住似的，半天说不出话来。刚才还堵在胸口的委屈、愤怒，此刻全都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。

18

王指导员反应快，赶紧哈着腰上前："首长，这都是误会，误会！我们这就把赵建军的退伍手续撤回来！"

"误会？"三舅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，"我听说，你们部队裁军是按规定来的？"

王指导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。

张营长这才缓过神来，擦了擦额头的汗，结结巴巴地说："是……是按规定来的，但是我们……我们确实不了解赵建军同志是您的亲属……"

"我的亲属怎么了？"三舅爷的声音陡然提高，"我的亲属就不能退伍了？还是说，不是我的亲属，就该被不公平对待？"

这话像一记耳光，狠狠抽在张营长和王指导员脸上。俩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，头埋得更低了。

19

"三舅爷，我……"赵建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。

"你不用说。"三舅爷抬手打断他，"我刚才在电话里已经听你妈说了个大概，现在我想听听部队的说法。"

他转向张营长："张营长，你说赵建军符合退伍条件，那我倒想问问，他哪点符合？"

张营长的腿肚子还在打颤："他……他服役满六年，这次裁军主要就是……就是针对这个年限的。"

"那刘磊呢？"三舅爷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剜过来，"他是不是也服役满六年了？他为什么不用退伍？"

张营长的脸"唰"地一下又白了，嘴唇哆嗦着："刘磊……他懂无线电，是技术骨干……"

"赵建军不是技术骨干？"三舅爷冷笑一声，"我刚才进来的时候，好像看到宣传栏上有他的照片，还是优秀士兵？"

20

这话一出，张营长的脸彻底没了血色。他这才想起，自己营里的优秀士兵表彰栏上，赵建军的照片就挂在最显眼的位置。

"是……是优秀士兵，赵建军同志表现确实不错……"张营长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。

"表现不错还得退伍，表现不怎么样的倒能留下？"三舅爷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千钧之力，"张营长，你给我解释解释，这是什么道理？"

张营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，浸湿了军装上的领章。

站在一旁的赵建军心里五味杂陈。他既希望三舅爷能为自己主持公道，又觉得这样靠着亲戚关系翻盘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。

21

"首长，这事……这事是我考虑不周，我检讨！"王指导员见势不妙，赶紧上前承认错误，"我们马上重新研究退伍名单，保证公平公正！"

"重新研究？"三舅爷瞥了他一眼，"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？全凭关系，全看背景？"

他顿了顿，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："把赵建军和刘磊的档案都拿来给我看看。"

张营长哪敢怠慢，赶紧让通讯员去取档案。王指导员则忙着给三舅爷搬椅子、倒茶水，脸上堆着谄媚的笑，跟刚才训斥赵建军时判若两人。

赵建军看着这一幕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。这就是他待了六年的部队？这就是他一直信奉的公平正义？

22

档案很快取来了。三舅爷坐在营部门口的石凳上，一页一页地翻看着。

阳光照在他的脸上，能看到眼角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。他看得很认真，时不时皱起眉头，偶尔还会抬头问张营长几个问题。

张营长站在一旁，大气都不敢喘，腰弯得像个虾米。王指导员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陪着，随时准备回答问题。

赵建军站在不远处，心里七上八下的。他看到三舅爷翻到自己的立功记录时，眉头舒展了些；翻到刘磊的档案时，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。

23

"刘磊的无线电技术？"三舅爷指着档案上的记录，"就这水平，也能算技术骨干？"

张营长脸一红："他……他还在学习中，很有潜力……"

"有潜力？"三舅爷放下档案，看着张营长，"张志强，我认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。当年你在教导队的时候，可不是这么办事的。"

张营长的头埋得更低了："是我……是我退步了，辜负了首长的期望……"

"我看你不是退步了，是心思不正了！"三舅爷的声音里带着失望，"部队是保家卫国的地方，不是你们拉关系、谋私利的场所！"

24

周围渐渐围拢了一些士兵，都在远远地看着，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。

刘磊也挤在人群里，脸色煞白。他刚才听说军区来了大人物，还点名问起赵建军，心里就咯噔一下，没想到竟然是赵建军的三舅爷。

"都围在这里干什么？不用训练吗？"王指导员见状，赶紧想把士兵们赶走。

"让他们看着。"三舅爷开口了，"也让大家都看看，部队里到底有没有公平可言。"

他站起身，目光扫过围观的士兵，最后落在赵建军身上："建军，你跟我说实话，你想不想留下？"

赵建军愣了一下，随即挺直了腰板："报告！我想留下！但我不是因为您的关系，我是觉得我有这个能力，也有这个资格！"

25

三舅爷赞许地点点头："好，有骨气。"

他转向张营长："张志强，我今天来，不是为了给我外甥走后门。部队有部队的规矩，裁军有裁军的政策，这些我都懂。"

"但是，"他话锋一转，"规矩是死的，人是活的。政策的初衷是优化结构，保留骨干，而不是让你们借机排除异己，任人唯亲！"

张营长连连点头："是是是，首长说得对，是我们理解错了政策……"

"不是理解错了，是执行歪了！"三舅爷打断他，"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，重新审查所有退伍名单，把真正有能力、有贡献的留下来，把那些靠关系混日子的清出去。"

26

"是！我立刻就去办！"张营长如蒙大赦，转身就要走。

"等等。"三舅爷叫住他，"赵建军的事，你不用特殊照顾，该怎么评就怎么评。但如果因为他是我外甥，你们就故意刁难，或者因为他是我外甥，你们就破格提拔，我第一个不答应。"

"是，我明白！"张营长连连应着，快步走了。

王指导员也赶紧跟上去帮忙，临走前还不忘给赵建军使了个眼色，那意思像是在示好。

三舅爷这才转向赵建军，脸色缓和了些："孩子，让你受委屈了。"

27

赵建军鼻子一酸，眼圈瞬间红了："三舅爷，我……"

"啥也别说了。"三舅爷拍了拍他的肩膀，"在部队好好干，别给你妈丢脸，也别给我丢脸。"

他顿了顿，叹了口气："当年跟你妈闹别扭，这么多年没来往，是我这个当舅舅的不对。等这事了了，我去看看她。"

赵建军点点头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这些天憋在心里的委屈、愤怒、无助，在这一刻全都释放了出来。

围观的士兵们这才明白过来，纷纷议论着散去了。刘磊低着头，灰溜溜地跑了，估计是在琢磨自己该怎么办。

28

三舅爷没再多说什么，跟赵建军交代了几句，就上车走了。

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营区，留下一地阳光和还没回过神来的赵建军。

他站在原地，看着轿车消失在路的尽头，心里百感交集。他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，更没想到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三舅爷，竟然是这么大的官。

"赵建军。"身后传来一个声音。

赵建军回头，看到王指导员一脸堆笑地走过来，那态度跟刚才判若两人。

29

"赵建军同志，刚才……刚才是我态度不好，你别往心里去。"王指导员搓着手，满脸讨好，"我已经跟张营长商量好了，你的退伍手续先撤回来，重新评估。"

赵建军没说话，只是看着他。

"你放心，"王指导员赶紧说，"像你这样的优秀士兵，我们肯定是要重点保留的。之前都是误会，误会。"

赵建军还是没说话。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，也很可笑。

"那啥，你先回去休息吧，等通知就行。"王指导员见他不说话，也觉得有些尴尬，讪讪地走了。

30

赵建军慢慢走回宿舍，一路上遇到不少战友，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，有好奇，有羡慕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
他推开宿舍门，看到自己收拾了一半的行李还放在床上。那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装，那些象征着荣誉的军功章，仿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几天的波折。

他走到床边坐下，拿起一张和母亲、陈雪的合影。照片上，母亲笑得满脸皱纹，陈雪的脸颊红扑扑的。

"妈，小雪，我可能不用走了。"赵建军喃喃自语，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。

他不知道这样的结果，到底是靠自己六年的努力，还是靠那个素未谋面的三舅爷。

但他知道，从今天起，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。而他的人生，也注定要走上一条全新的道路。至于这条路通向何方，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。